早在去年夏天,《战狼2》横扫电影院线,我就断言,爱国主义电影将作为一股风潮,密集地出现在大荧幕上。
就算狂揽56亿票房的《战狼2》,在口碑上仍然是处于两级的,喜欢的人吹上了天,不喜欢的人厌恶之至。很少有一部电影能引发立场上如此激烈的对立,意识形态成了大家捍卫的底线。以至于有的人,只要是主旋律电影就一定叫好,有的人一看到是这一类电影,表现得嗤之以鼻,电影本身倒没有人愿意去认真关注。
对于爱国主义的主旋律电影,我也没什么兴趣,因为这一类的电影,往往都是赤裸裸的说教,或者一种力量的炫耀。除了那种俯览众生的上帝视角外,在制作上总是显得粗劣,一个好故事经常被拍到惨不忍睹的地步。所以当第一次看到《红海行动》的预告片的时候,内心都会自动将其归到烂片之列。
如果不是有人说这片子不错,我都不会走进电影院,走进电影院看完了,真心觉得相当可以。从电影的工业化水准和质感上,《红海行动》就是中国版的《黑鹰坠落》,两条叙事线路同时铺陈,全程高度紧张无尿点,呈现出战争的真实和残酷,赢博体育网址以及人性的脆弱和温暖。
当然有人对这一类影片是绝对抵触的,当我在朋友圈说,《红海行动》值得一看,有朋友就说,这个据也门撤侨改编的故事,完全扭曲了现实,现实中一枪一炮没放就解救侨民,而这个片子硬是编造除了一个可歌可泣的大营救故事。
我想说的是,故事它之所以是故事,就是因为它是假的,而不是什么真实的历史,不能用看纪录片《二十二》的视角审视《红海行动》。当然也有朋友真的没法忍,一看到主旋律影片就感官不适,信奉西儒约翰逊的“爱国主义是流氓最后的庇护所”,有认知洁癖的人不建议看这个片子。
电影作为一种大众艺术门类,必然摆脱不了意识形态这个影子,但是如果把意识形态放在第一位,而无视电影本身的精良制作,无法站在相对客观的立场去看待,这也是一种先入为主的极端思维方式。如果只是对追求思想上的绝对认同感,书籍是比电影更好的选项。
电影是我见过的最复杂的艺术形式之一,又远远超过艺术对其的定义,需要调动的资源远超普通人的想象。如果只是以意识形态来看待电影,则是对电影浅薄的理解,尤其对于《红海行动》这样制作精良的影片,显得不公平了。
简而言之地说,思想性和艺术性,对于一部电影同等重要。而对于普通观众来说,只要他们看到的不是反人类反社会,宣扬邪恶思想的影片,那么艺术性就成为衡量一部电影优劣的相当重要的指标。作为一部爱国主义的主旋律电影,《红海行动》能拍到这种质量,的确是超出我想象的。
要知道在国内院线,随处可见的是《空天猎》这样逻辑上狗屁不通的超级大烂片,《战狼2》这样幼稚而自恋的自撸片,更显得严谨谦逊的《红海行动》作为主旋律影片的可贵。
我为什么觉得这片子不错,是因为作为一个直男,战争题材的作品天然会让我有亲近感,这个片子值回票价和时间。作为也门撤侨的命题作文,《红海行动》可以打80分,而《战狼2》只能给60分。就像韩寒说的那样,“以后中国电影的一类大档期,就将是硬货的天下,偷偷摸摸进村放枪不行了,浑水摸鱼心存侥幸也不行了,甚至强者王者发挥稍失常都不行了”。
《红海行动》那是相当地硬,基本上达到了当今世界一流战争类电影的高度,从制作上不输给任何好莱坞大片。
相比而言,《战狼2》则是我最厌恶的那类低级的战争片,我给这一类影片起了一个名字,叫做战争武侠片。它比抗日神剧里的手撕鬼子,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,一个人就可以上天遁地,完成“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”的雄图伟业。《战狼2》全程充斥着尿骚味儿极强的个人英雄主义,全程高能具有不死金身,这种好莱坞都玩够了的破把戏,还真能在中国圈一票脑残粉。
两个影片开始都是对抗海盗的劫持,在《战狼2》里,吴京以一个奥运冠军的姿态从百八十米高的货轮上潇洒跳下大海,编剧就没想过这么个高度,人跳下去十有八九会被拍昏厥,还如何去完成海底一个人绞杀四五个海盗小组的重任?但是吴京就能做到,建议他回头可以加入《复仇者联盟》,至少演个蜘蛛侠。
在《红海行动》中,我们看到的却是战争极其残酷的第一张脸,蛟龙突击队通过团队配合才解救人质,而且狙击手罗星被打穿脊柱神经,很少参加实战的中国海军事实上是被先上了一课。这个意外的发生,为整个影片的真实和残酷定了一个血色基调。
在《战狼2》里,包括吴京饰演的冷锋在内的所有主角,没有一个阵亡的,打得敌人抱头鼠窜,实在不行召唤导弹增援。对于那些没有看过多少战争片的小白来说,这样的表演已经足够让他们高潮勃起,但对于我这样的观众来说,会觉得实在太幼稚可笑。
《战狼2》的一些台词太过赤裸裸的炫耀和挑衅,比如讥讽美军不能前来撤侨,以及终极对决时的种族主义言论,都让这部本来制作上还算不错的影片格局狭隘黯淡无光,让西方人看完了更相信中国强大必是威胁的一贯判断。
回头再看《红海行动》,尽管也是弘扬爱国主义精神,但是包装得特别巧妙。你看不到任何的说教和张扬,中国海军进入他国只是为了解救自己的侨民,后来因为人道主义精神,临时决定把所有的人质都救出去,包括对核废料的追查,都是符合人类社会的普世价值观的,这一点很容易在非中国人群体中得到共鸣。
林超贤自己是一个军械爱好者,他本身就具有相当强的军事素养,所以在拍摄这一类影片的时候,他明白最需要呈献给观众的是什么,而不是一味地为了民族主义情绪而去迎合。中国军人不是刀枪不入的,哪怕他们是海军特种部队蛟龙突击队,通信兵庄羽和机枪手石头的壮烈牺牲说明了一切。
庄羽在一栋建筑里同敌人短兵相接,一回头看到地上有带着手指的半截手掌,这才回过神发现是自己的。他被敌人摁倒在地苦苦挣扎,好容易用匕首扎死对方后,仍然被别的敌人在临死前用AK-47打死,这是让人扼腕叹息的一幕。
机枪手石头在二层土楼上与敌人展开攻防战,他脸上的牙齿清晰可见,那是子弹穿过半边面颊留下的伤痕,导致伤者一般都很难说清楚话,身上还汩汩地涌着鲜血。这个影片里最虐心的一段大概就在于此,石头被敌人的流弹击穿喉咙后,含着佟莉塞到嘴里的糖块,从喉咙里挤出他一生中的最后一句话,“好疼啊。”
观察兵李懂尽管业务精湛,但他本质上还是个孩子,在第一场追击海盗的战斗中,就被射上来呯砰作响的子弹吓得拧着眉头心惊肉跳。新搭档还老调侃他说,“你抗压能力太差,在战场上子弹是躲不掉的”。尽管最终李懂战胜了自我,但是战场带来的恐惧,那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。
大概正是对战争残酷性的直面,让我们看到了这部影片极其暴力的一面,严重不建议家长带着孩子看。在营救人质途中的峡谷之战中,观众第一次看到了被迫击炮炸过的运输车,里面几乎全都是炸死烧焦的尸体,车内车外的残肢断臂到处都是。里面的大反派在虐待受伤的博士,用手抠进对方的伤口,将其活活折磨死,我仿佛在看著名的惊悚片《人皮客栈》,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,就算我这样阅片无数的老司机都不大能接受。
真正好的战争片子,不是炫耀武力,不是宣扬暴力,而是告诉你,这些东西有多危险,一不小心你就会成为牺牲品。
看完了《红海行动》,很多观众默默无语,这跟看完《战狼2》高唱国歌是截然不同的景象。我们不奢望中国军队可以在国际事务上发挥多么重要的作用,至少通过这样的影片,让很多人明白战争多可怕,不要动不动就叫嚣着对谁开战。
一般来说,这种战争片,充满着直男气息,女性不过是个被消费的花瓶,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成为影片中举足轻重的角色。比如《战狼2》,卢靖姗不过是吴京大太阳逻辑下的小卫星,她再有勇有谋也不过是摆脱不了小鸟依人的痕迹。
在《红海行动》中,女兵佟莉,记者夏楠,人质邓梅,是三个值得回味的亮点,相信最苛刻的女权主义者都挑不出毛病。佟莉有多帅,看过电影的人都知道,一个女性留着板儿寸,端着突击队中火力最强的机枪,简直是穆桂英在世。夏楠作为一个女记者,她恪尽职守,同死磕到底,而且人格独立勇于质疑,新闻人的那种倔劲儿让她演出来了。至于邓梅,也表现得冷静果断。
其实我不太愿意把这两个片子放在一起比,完全就不是一个层面的作品,但对于看过《战狼2》但没看过《红海行动》的人来说,前者是一个可以看得到的坐标系,有助于理解我表达的思想。
林超贤的这部片子为什么好,从头到尾呈现出对战争的敬畏,以及对人性的尊重。
看过《湄公河行动》的观众,都会对林超贤对于枪战一类的影片的把握尺度之纯熟而印象深刻,他把自己最擅长的一面用在了爱国主义影片上,并且越来越有这方面专业户的意思,想不圈粉无数也很难。
在过去的十年间,北上混饭的香港导演如过江之鲫,知名的就有周星驰、徐克、陈可辛、陈嘉上、李仁港、郑宝瑞等人,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吃着过去的老本,真正能完成二次进化,同大陆实现无缝对接的,只有林超贤等极个别导演。真的能融入到大陆的新环境的,不仅仅需要专业能力,更需要放下身段的高情商,比如陈可辛拍了不少迎合大陆市场的影片,而林超贤则更上一层楼,制造出更大的阵仗。
这些导演的专业能力强,对电影工业有深刻的理解,他们成为了为体制所用的人才,在他们的帮助之下,一些主旋律爱国主义影片也与往昔大不相同,大有脱胎换骨的意思。
哪怕你不喜欢这一类的作品,也要明白体制也是在进化的,如果还用原来的老眼光去看待,必然会出现认知上的落伍和偏差。